屠岸:英美诗歌的摆渡者 社会科学报

admin 发布于 2024-04-29 阅读(8)

  70多年来,数不胜数的英美诗歌通过屠岸的译笔摆渡到中国,滋养着一代又一代文学创作者,同时也培育和启迪着众多普通读者的心灵。

  屠岸(1923—2017)是我国著名诗人、编辑家、出版家、文艺评论家,同时也是学者型翻译家。自上世纪40年代开始,对诗歌情有独钟的屠岸摆渡于中西文化之间,译诗发表在《中美日报》《申报》《文汇报》等报刊杂志上。此后,他陆续翻译并出版了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》《济慈诗选》《英美儿童诗选》等十余部诗歌译作。屠岸一生谦逊,于2010年12月被授予国内翻译行业的最高荣誉“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”。

屠岸:英美诗歌的摆渡者 社会科学报

  屠岸家学渊源深厚,在母亲的熏陶濡染下,自幼便吟诵和创作诗歌。高中时期,表兄的大学英文课本成为他接触英诗的最初来源。他把“一百多首英诗的题目抄在纸上,贴在墙上,然后用羽毛针远远地掷过去,看针扎到纸上的哪一题,便把那首诗找来研读”。屠岸通过反复朗读和背诵英诗,不断培养英语语感,积累英诗表达素材。他在青少年时期尝试翻译斯蒂文森、惠特曼、彭斯、雪莱、莎士比亚等人的诗歌,常有译作刊登在各类报刊杂志上。

  1948年,解放战争正酣。25岁的屠岸原本准备出版自己的创作诗集,但考虑到政治形式和社会环境,他决定选译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歌。同年11月,在亲友的资助下,屠岸自费结集出版了自己的首部诗集——《鼓声》,其中包括《鼙鼓声声》《敲啊!敲啊!鼙鼓!》《开路者们!哦,开路者们!》等52首惠特曼在南北战争时期所作的诗歌。惠特曼的战争诗歌是自由体诗,虽无严格韵脚,却也铿锵有力、昂扬激越。对此,屠岸采用直译的方法,力求最大限度还原原诗的节奏和气势,以振奋和鼓舞浴血奋战的前线战士,同时依托南北战争北方胜利的结局,暗示延安、西柏坡也必将战胜南京政府。在解放战争的前进号角中,屠岸的译作《鼓声》正似激荡的鼓声,敲击着无数读者的心灵。

  1943年,在上海的一家旧书店,屠岸发现了一本小巧精致的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》英文原版书,一向喜爱诗歌的他对这本书爱不释手,但苦于囊中羞涩,只好常常去书店翻看。店主麦秆非常欣赏爱书之人,便把此书赠与屠岸,也促成了这部诗集在中国的传播。

 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共154首,传统意义上认为第1—128首是他送给一位青年友人的诗。屠岸的翻译动机与之相似。上世纪40年代中期,他的同学兼挚友张志镳不幸因病去世。为纪念同窗好友,屠岸着手翻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集,最终于1950年完成了首译本,交由上海文化工作社出版。这是我国第一部莎翁十四行诗中文全译单行本。此后六十余年,屠岸译本被多家出版社不断再版,累计印刷逾60万册。

 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是一种格律严谨的抒情诗体——每首诗包含三组四行诗节(quatrain)和一组对联诗节(couplet),韵脚排列为“abab,cdcd,efef,gg”。全诗使用抑扬格五音步(iambic pentameter),即每行包含五个音步,每个音步又有一轻一重十个音节。屠岸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秉持卞之琳先生提出的“以顿代步,韵式依原诗”的原则,用汉语的二字或三字自然节奏代替英语诗歌中的音步,韵式也严格依照原文来翻译。

  英诗原文中每行有五个音步,译文每行同样包括五个汉语音顿,且和原文一样押韵。要做到这点,需要深厚的翻译功力。尽管译文已炉火纯青,屠岸依旧认为“对译文的修订、改进、琢磨,是无止境的”。因此几乎每次再版时,他都会重新修改译文,“在不断再版中不断提高这部译诗的质量”成为了他一生的事业和使命。

  在灿若群星的英美诗人中,有一位被屠岸奉为“超越时空的冥中知己”,那就是英国诗人济慈。这不仅因为济慈在诗歌中传递的真善美与他的价值观相近,更因为他与济慈一样,都在22岁时感染了肺结核。相似的人生经历令屠岸将济慈视作异国异代的神交。自上世纪40年代,屠岸便情不自禁地翻译他喜欢的济慈诗篇,并感到“翻译济慈是一种愉悦”。期间,济慈的诗歌更成为屠岸的“精神寄托”:他时常一边割麦子,一边默诵济慈的诗《秋颂》(To Autumn),这成为他疏解苦闷的一剂良药。90年代初,人民文学出版社邀请屠岸翻译《济慈诗选》。1997年该书一经出版便获得一致好评,并于2001年获第二届“鲁迅文学奖翻译彩虹奖”。

  屠岸翻译济慈诗歌注重神形兼备,既体现原作的风格和意境,也保持格律和音韵。他认为:“诗歌的内容与形式是统一的,是互相依存又互相制约、不能割裂的,因此把原作转换为另一种语言时,只有传达两者,才能传达原貌;否则,就不符合翻译的根本原则:信(忠实)。”为了尽可能完美地呈现译文,屠岸还创造性地把济慈提出的诗学概念“客体感受力”(negative capability)移植到翻译中:即译者要放弃自己的思维定势,“全身心地沉浸到作者的情绪和精神(客体)中”。只有当译者与作者灵魂拥抱、精神合一时,才能译出“神似”与“形似”相统一的优秀作品。可以说,屠岸对济慈诗学和美学理念的高度欣赏、认同与领悟,是他成功翻译济慈诗选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  屠岸曾在《诗爱者的自白》一文中写道“只要是诗的殿堂,我就是向那里进香的朝圣者”。与多数翻译家只译名著不同,屠岸既能翻译“阳春白雪”的经典,也能翻译“下里巴人”的童谣。上世纪40年代,他在书店偶然发现斯蒂文森的《一个孩子的诗园》英文原版书。儿童诗中天真无邪的幻想和俏皮可爱的童趣,使他与之产生强烈共鸣,且这种感觉随着几个子女的降生而愈发深刻。20世纪80年代初,他的妻子方谷绣退休在家养病,为了让妻子闲暇时精神有所寄托,屠岸和她商议合译《一个孩子的诗园》。对诗歌和孩子们共同的爱让他们一拍即合,立刻开始翻译,并于1982年完成并出版此书。即使到了耄耋之年,屠岸阅尽沧桑的身体里依旧跳跃着一颗如春日般赤诚的童心,他又陆续编译了《英美著名儿童诗一百首》《英美儿童诗精选》《童心诗选》等儿童诗集,深受孩子们的喜爱。

  在翻译童诗时,屠岸不仅注重节奏和韵式依原诗,还特别关注儿童的接受力,不拘泥于原诗字义。譬如他翻译Whole Duty of Children一诗的题目时,考虑到儿童的认知水平,没有将题目翻译成《孩子的义务》,而是将其口语化,译为《孩子该做到的》。屠岸认为“译儿童诗最重要的是要译出那种儿童情趣,让儿童能够接受,能充分领略诗中节奏和音韵的美感”。因此他的译本使用贴近儿童心理的语言,具有优美的音乐感和轻松愉快的节奏感,容易吸引儿童的注意力。他未泯的童心与火热的诗心交织,构成了英译童诗中生动活泼的想象和童稚优美的意境。

  70多年来,数不胜数的英美诗歌通过屠岸的译笔摆渡到中国,滋养着一代又一代文学创作者,同时也培育和启迪着众多普通读者的心灵。在跨世纪的诗歌翻译生涯中,屠岸用一生践行矢志不渝的翻译使命。他严谨精审的工作态度、谦和中正的为人作风、求真求美的人生追求,无不诠释着老一辈翻译家值得后人学习的可贵精神。